交汇
英雄焦冻出院三月有余，英雄活动照常进行，人气也下跌不了多少——实力强劲面相帅气性格又靠谱，即使有段时间暂停活动，这种实干型的职业英雄粉丝基数还是相当大。英雄DEKU和焦冻仍然是要好的工作伙伴，两人携手成功打击的多起敌人犯罪事件也渐渐成了业内佳话，还从来没有隶属不同事务所的职业英雄之间建立过如此亲密的合作关系。
除此之外，绿谷和轰没有什么私人方面的联系。公务耗时过多是一方面；褪下工作的外衣，即使面对面坐着，两人纵是有千言万语，也找不着机会说出口。绿谷间接在轰的背后划拉开一道狰狞的伤，轰住院时也承蒙绿谷常常在旁照护才让伤势的好转加速了不少。那时候只有两个人的病房有多暧昧，出来之后就不可避免地多冷淡，好像不久前的亲吻和拥抱都不作数，纠缠纷扰的感情全数归零一样。
甚至让绿谷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过火。
就算刚好在街头打照面，草草打了声招呼后也是擦肩而过，连礼节性的寒暄都成了一种奢侈，战斗中的配合相较以往默契得更可怕，生活中却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究竟是因为什么导致了如此局面，绿谷不是没想过，只是就算想穿了头，把过去的事情细细捋一遍，也只能哀叹着明白这是顺其自然，他说不准自己的行为触到了轰焦冻哪一根敏感过头的神经。绿谷是摸不准轰焦冻的脑回路的，他的直白与坦诚向来是一发入魂一击必杀，可现在轰那纤细的一部分不吃这套。
因此他们在居酒屋碰上绝对是出于巧合。
那时绿谷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前只上了几盘炸物，可乐在广口玻璃杯里泛气泡。他不喝酒，酒精是理智的天敌，绿谷也不想迈着七扭八拐的脚步踏进家门——雪刚停不久，他不打算开着车一头撞进路边的雪堆里，虽然就算喝多了也不可能，绿谷也没来得及买车。
车的问题他还没考虑过，房子也没有，英雄DEKU的日子除了工作以外和其他阿宅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大概没有。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习惯了，附近开了家新的居酒屋都没有察觉，改天应该到那边去看一眼，也不算什么，只是稍微尝试一点新东西罢了，能够看着社会秩序一直安稳下去的话自己每天都走在一样的路上也无所谓，那明明是好事，况且他绿谷也不算是生活惨淡的那类人（英雄是个活在刺激里的高危职业）。
虽说如此，两个人的生活，也算是渴望过吧。
总而言之，当他为今天也安稳地吃上了热腾的晚饭而高兴并且准备动筷子的时候，无意识地瞥见有个人从门口默默进来，臂弯下夹着一本书。人是一身黑，穿着相当普遍，脸藏在连帽卫衣掀起的帽檐下，能轻松地混进任何熙熙攘攘的人群，书的封皮却很亮眼，远看像是一堆随意拼凑起来的几何体，色彩纯度很高。黑衣人斟酌片刻，最后在离绿谷不远的位置落座，绿谷这才看清楚封皮，那是本他可能在高中时课外阅读见到的书，封面有点发旧，按破损程度来看甚至可能就是同一本。他回忆起来当时是相泽老师的国文课，课下一如既往跟饭田同学和轰同学结成小组进行拓展，书还是三个人一起去买的。那时他们一起往旧货书店走，两个小少爷还是跟着绿谷找到的地方，跟见了新大陆一样——他们根本不需要去二手书店，全新典藏版能整套整套买回家。活动结束后，三个人猜拳的结果是轰把加了密密麻麻批注和字条的旧书带回去收着。
那本书过分眼熟。
绿谷没有为这点小事犹疑多久，他得先管好自己的肚子问题才能接着去想其他的东西。并且，就算是他确认了那是谁，也没办法做到这个时候保持心态平和地过去打招呼。
相安无事地过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绿谷把最后一口炸物塞到嘴里，合着可乐下咽。邻桌的荞麦冷面才刚上，那边举起筷子，顿了一下，又放下了。
“绿谷？”
“轰君。”
这一刻果然是躲不掉，绿谷苦笑着摘掉脑袋上用来遮掩身份的棒球帽。在他知道自己要如何跟轰君交代清楚之前，他并不想让双方都陷入尴尬，或许等我们都仔细想清楚之后再决定会更好——上一次合作战斗结束之后，轰是这么对他说的。轰摘掉墨镜，眼神让绿谷捉摸不透，可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们不应该在对方面前躲躲闪闪，踌躇不前。
“近来生活如何？”
轰的语气平平淡淡，一贯的不甚热情。他没等绿谷回答就低头吃面，似乎是刻意要让对方好好整理一下答案。
绿谷开始啃随可乐附送的吸管，他刚刚没有用到：“还不赖吧。”
只是几个音节的回复会不会太敷衍了。你呢？绿谷想这么问的，但是每次对话都断在这里。再以前或许会多说几句，然而现在满肚子搜刮都挤不出一个词。他胡思乱想，不自觉用筷子轻轻敲打碟的边缘。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去，轰和他对视，眼神交换一瞬。绿谷小声问他：你怎么把这本书拿出来了？我以为……
我一直留着它，快十几年了吧。轰把筷子放下，翻开封面，署名的一角被晕染开来，三个人的姓氏混在一起。这地方你还记得吧？倒柳橙汁的时候洒了一点在上面，我们为此难过了两个小时。后面的每一条批注也很有意思，不只是红笔圈出来的原文，还有我们当时讨论出来的结果，都记在上面，看到的时候就会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很开心。
轰死死盯着绿谷，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挤出来的。我们还是朋友吧，是交心的好友，不要纠结于更多东西了。
绿谷觉得他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有必要坦明更多东西了，轰君。”他接着话，“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呀，你知道的。”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力度，轰君，你不会伤到我，我也不能伤到你。
轰最后选择沉默。他把书递给绿谷，示意旧友拿着，然后转头付账走了，面还没吃完。绿谷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回家，正准备仔细回顾一下时，里面掉出一张便签纸，纸有点泛黄，看起来夹了很久，钢笔书写，用了彩色墨水，灰中透红。他轻轻念出来上面纤细的少年心思，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喜欢你，轰君。绿谷最后选择了编辑短信发过去，隔了两三天显示已读。再是一周，收到了回复的短信。
“我也是。”
END